时光总骗人遗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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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天,当然漠索城也是春天,又到了老天下金子的季节。葡萄园的新叶嫩绿地挂着雨珠,温润地映着农夫们快活得发红的脸庞。

在漠索城的角落,那栋房子也像高高在上一般,任凭人们仰望着,乌黑的外墙仿佛也发亮起来,要保佑人们永久的幸福。但就在一个一如往常的晚上,,欧也妮葛朗台——受人尊敬的可怜的老好人,安详地睡着了。等早上佣人进入她房间时,只看到她留给世界的永恒的微笑。她梦到了什么呢?

没人会关心这个,因为整个漠索城都沸腾了,欧也妮,这个继承了父亲和丈夫家遗产的富人,数十年保持清修生活的有钱人,终生无子女,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走了。她的遗产呢,金币呢?有心人统计过,前后几十年,欧也妮捐款资助过的教堂、学校和孤儿院不计其数,捐款总和达到了两千万。于是人们传唱着:欧也妮至少拥有上亿资产,不然她怎么肯捐那么多钱呢?整个法国都震撼了,欧也妮生前许多政客都推她为全国首富,争着颁发慈善奖,以求获得竞选资助。现在她去世了,那些闪着诱人光泽的金币又归谁?

后来她的遗嘱公开了,她留给了佣人和租地上的贫苦农民一大笔钱!舆论哗然,漠索城的居民闻之都握着自己并不瘪的钱袋,感叹着没从中获得好似自己应得的利益。很快又有好事者统计了,欧也妮的这笔遗赠虽达百万,与那上亿资产相比却也小巫见大巫。剩余的也许被这怪异的老女人带进坟墓了吧,一些人心里默念。

除了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之外,为她的去世而伤心的人还是有的。当她还微笑着躺在床上,清晨的阳光铺在她的被磨白了的蓝呢绒睡衣上,圣洁地照着她爬满皱纹的脸,她似乎都恢复了年轻。她的床边,她唯一的佣人和一些深深尊敬她的农户们啜泣着站在那儿,眼神中的悲哀淌出、滴落。如果拿侬在的话——当然她已经去世二十几年了——她一定是哭得最痛心的。但现在在床边最心碎的是拿侬和科怒瓦耶的女儿,和拿侬一样丑陋而善良的佣人,人们都叫她“嫁不出去的小拿侬”。拿侬去世后,欧也妮把她的女儿当作妹妹看待,小拿侬便陪着欧也妮一心一意地过着清修生活,忠诚而知晓欧也妮,终于因为虎背熊腰,生活单调,老大不小了还没有嫁出去。小拿侬翻出欧也妮生前的遗嘱,看了一遍又一遍,然后半是悲伤半是震惊地站起来,走出发了霉的房间门。

当人们还在捕风捉影的时候,欧也妮的灵柩还停在教堂里,并没有下葬,她的葬礼弥撒很朴素,这也是遵循她的遗嘱。教堂的牧师回头看了看欧也妮捐赠的黄金的圣体匣,黄金的色泽如同上帝的光芒,只觉得将要升入金碧辉煌的天堂,诵安魂诗的时候念错了几句还浑然不知。尽管如此,弥撒仪式还是吸引了全城的人参观,牧师心不在焉地朗诵着,底下的人们窃窃私语,讨论着将会收到的礼钱和接下来的宴会,哄笑声随着牧师的错字浮动在人们被素纱衬得通红的脸上。穿着落魄的农家小伙子们倒是显得庄重肃穆,潸然好像就要落下泪来,不时瞟一眼小拿侬的反应——她现在也该是有钱人了。

冗长而无趣的安魂诗终于结束了,小拿侬显出很凄然的神色,给牧师付了费用,又鞠了一躬,就要带着灵柩下葬。人们这才明白他们的期待落空了,一些当场骂骂咧咧出了教堂,还有的计划着跟在送葬队后面,伺机捞些好处。可不能让这个大买卖就这样飞了,教堂的人都这样想。牧师摩挲着手掌走到小拿侬前:“那个,葛朗台女士是远近闻名的大慈善家,我们教堂为了表示对葛朗台女士的尊敬之情,决定为她再义务举行一次弥撒,您看……”一边向小拿侬使着眼色。小拿侬见教堂如此客气,单纯愉快地答应了,却并没有给钱的意思。牧师讨了个没趣,进退两难,悻悻走了。欧也妮的送葬队终于也没出发。

但隔日一早,教堂的空气马上躁动起来,欧也妮的灵柩不见了!只见修女们跑进跑出,惊得门前悠闲踱步的鸽子四散飞去。问小拿侬,只说是不想错过葬礼期限,趁夜色运出城葬了。再问地点,只推说不记得。至此,人们更确信了欧也妮用巨额财富陪葬,咬牙切齿,遭了强盗般义愤填膺地回家,孩子迎出来,越看孩子越发不争气,上前就踢了一脚。但大多数人终究无可奈何。

金钱的气味终究会招来善于敛财的猎狗,最是认为近水楼台的是克罗旭家的远亲们。衣着讲究的绅士们从法国各地赶到漠索城,乌鸦般娴熟地追寻着死人的气息,先祭拜了从没见过的德蓬风庭长在寒风中孤零零的坟冢,四处宣告和庭长的血亲关系。然后径直朝欧也妮的故居去了。

欧也妮的故居如今成了农夫们的公用地,克罗旭家的绅士们推开被煤烟熏黑的门,下意识用手帕擦擦手,愣了一下,又把手帕收回去了。他们一步步小心翼翼,生怕踩到在地上乱窜的鸡仔,终于挪到了小拿侬的房间。“欧也妮这儿没有你们要的财宝!”小拿侬拿着扫把像牧羊犬吠着饥饿的狼群一般把他们轰出来。克罗旭的远亲们终于没有占到先机——格拉桑家的人和落魄的贵族也在涌入漠索城。

那天晚上夜空被烘成了呛人的红色。小拿侬失踪了,不知从哪来的人们在灰烬中翻找着,看上去是在寻人,却失望地发现并没有金色的光芒映在他们抹黑的脸上。披金戴银的贵族们站在一旁,觉得冬日慵懒的阳光照得头皮发麻。漠索城郊外,精明的猎人们追寻着深浅不一的车辙印,眼前深山前的石板上赫然写着“欧也妮葬在这里”。